立冬在古代中国有多重要?
立冬那一天,天子亲帅三公九卿大夫.以迎冬于北郊。此前,天子要为此沐浴更衣、不饮酒、不食荤,更严格的还不能同妻妾共寝。迎接仪式归来之后,天子还要对臣下进行赏赐。
这几天一些报纸和网站,陆续介绍了立冬习俗。比如,《人民日报·海外版》11月6日第12版就刊登了文章“北吃饺子南吃葱铜锅羊肉好过冬”,详细地介绍了全国各地立冬的不同饮食习俗。不过文章没有谈到上海。其实,上海人立冬作兴吃羊肉。有些老食客还能总结出沪郊羊肉的不同吃法,叫作“北红南白”。北边,像嘉定、宝山、崇明,喜欢红烧;南边,像松江、奉贤、金山,喜欢白煮。白煮是北方草原民族的吃法,据说是元代驻扎松江府的蒙古人带来的。红烧则是苏州做法,嘉定这些地方明清时本来就属于苏州府,可能因为汉族人一开始吃不惯羊肉的膻味,而喜施浓油赤酱,多放茴香八角。民以食为天。一谈到立冬习俗,人们首先想到吃,或主要想到吃,也无可厚非。笔者本文更想说的是,在这些饮食习俗背后,还有着更深的文化内涵。大家在吃饺子、吃羊肉的时候,能增加一点文史知识,我想也不坏,甚至吃起来会更有兴致。
立冬在古代有多重要?天子要清洁虔敬,去郊外举行迎接仪式
吃饺子主要是取其谐音——“交子”,因立冬是秋冬之交。闽中俗称“立冬”为“交冬”,也是这个意思。立冬的“立”字,古书上解释:建始也。立冬即表示,冬天就此开始了。古时中国是农业国家,立冬就和二十四节气中的其他节气一样,反映气候变化及相应的物候情况,对农业生产有着切实的指导意义。“四立”,即:立春、立夏、立秋、立冬,因昭示不同的季节,尤为重要。古代皇帝号称“天子”,不仅是一国的行政首脑,同时也身负沟通天、人的使命。所以,每当“四立”来临,传统上都要求天子率满朝文武,去郊外迎接。比如,立冬前三天,太史(司马迁父子就做过这个职务)要禀告天子:今年某日某时立冬。于是,天子乃齐。齐,顾名思义,就是整齐。整齐的目的是为了让身心达到一种清洁虔敬的状态,为此要沐浴更衣、不饮酒、不食荤,更严格的,还要求不能同妻妾共寝。到了立冬那一天,天子亲帅三公九卿大夫.以迎冬于北郊。立冬是在北郊迎接,立春、立夏、立秋则是在东、西、南郊迎接。在郊外举行迎接仪式回来之后,照例,天子还要对臣下进行赏赐。比如,立冬的时候,天子还朝,要“赏死事,恤孤寡”,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对诸如烈士遗属、孤寡老人等困难户给予抚恤。其余,像立春,立夏、立秋,也无不进行封赏:立春是对公卿诸侯大夫行赏,立夏是封诸侯,立秋是赏军帅武人。这样做的目的,一方面当然是显示天子的宽惠,另一方面,也是为了创造一种人人都喜乐(无不欣悦)的和谐局面。
从立冬之“礼”到脑白金之“礼”
立冬之时,天子去郊外举行迎接仪式,回来后又对臣下大肆封赏。这就是中国古代的“礼”。儒家一贯主张以礼治国,以礼教化人民,所以,说到“礼”,绕不开儒家。像前面引的这些话,就出自儒家的经典——《礼记》。今天,“礼”字仍在汉语中使用,但在很多情况下却已被物品化了,意思变成了:可以送的东西。比如,有一句很有名的广告词:“今年过节不收礼,收礼只收脑白金”。而“礼教”一词,则是大众非常陌生的一个词语。一旦提起来,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人,可能第一反应就是:吃人的礼教。这个印象大概主要来源于以前中学课本所收的鲁迅小说。鲁迅在《狂人日记》中写道:“凡事总须研究,才会明白。古来时常吃人,我也还记得,可是不甚清楚。我翻开历史一查,这历史没有年代,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‘仁义道德’几个字。我横竖睡不着,仔细看了半夜,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,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‘吃人’! ”。记得在学《祝福》这篇课文时,老师就告诉我们,可怜的祥林嫂是被“吃人的封建礼教”吃掉的。把“礼教”和“吃人”联系起来,这是二十世纪新文化运动激烈反传统的一个产物。客观地说,“礼教”所受到的这种污名化,在一定程度上,与儒家礼教在历史上的扭曲有关。这种扭曲,集中体现为,礼教沦为维护君主、家长、男性绝对权威的一套工具。其中最典型的形式,就是所谓“三纲”(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)。其实,这些东西恰恰是历代大儒所唾弃的“臣妾之道”,是那些“小人儒”迎合世主、曲学阿世的伎俩,完全违背了礼教原意。
“礼以别,乐以和”:礼乐之邦是有文化,不是穷讲究
礼教的原意是什么呢?首先,准确地说,礼教是礼乐之教,礼和乐缺一不可。“礼以别,乐以和”,也就是说,“礼”确定一个社会的秩序原则,而“乐”则提供一个社会的和谐原则。礼乐固然有其形式,但礼乐并不仅仅就是那些用以区分等级的规章制度仪式。将“礼乐”等同于“礼仪”,是对“礼乐”的根本无知。孔子曾吐槽:“居上不宽,为礼不敬,临丧不哀,吾何以观之哉?”一个人在举行丧礼的时候,判断他懂不懂礼、有没有失礼,不是看他送了多少“礼”,也不是看他有没有佩黑纱,而是看他有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哀悼之情。又或者,当一个学生向老师执弟子礼时,态度轻慢,有口无心,缺乏真正的恭敬之心,孔子看了一定会大摇其头。当然,也不是说,只要有心,就可以彻底不要形式。就以子女对父母尽孝这件事来说吧。年迈的父母,如果不和子女住在一起,那么经常去看望、问寒问暖、添衣送食——这是子女应尽的职责,也是礼的题中应有之义。如果某人花在宠物身上的时间、精力、金钱要远远超过他对年迈父母的付出,却声称自己把父母一直放在心上,恐怕没有多少人相信。总之,有关礼乐的形式问题,我们可以这样说:形式不是一切,但没有形式,则什么都不是。甚至,在某种程度上,形式的复杂、精致,能够反映礼乐的文明程度。在这些方面,是很值得“讲究”的。所谓文化,不正是体现在这上头吗?从世俗的角度看,孔子就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,看看《论语·乡党篇》就知道了:他是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”,“割不正,不食”,“席不正,不坐”。以前我们那儿,遇到比较讲究的人,人们会有一句话送给他:“穷讲究什么呀?”诚然,不该讲究的时候讲究,是不对。但是,该讲究的时候不讲究,也不对啊。再者说,我们现在不是已经不穷了吗?所以,立冬,除了想到吃,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学着人家弄点“风雅”的?比如,试着给朋友发一条这样的微信:“今日立冬。水始冰,地始冻。天气腾,地气降。天地不通,闭塞而成冬。积聚收敛,固本完塞,善自珍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