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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走进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与人工智能实验室(CSAIL)帕特里克61温斯顿教授(Patrick Winston)的办公室,我就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。那是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教堂天顶的壁画《创世记》(局部)的复制品:从天而降的上帝,将手指伸向亚当,亚当慵懒地斜卧着,似乎沉睡初醒,软弱中透着一些渴望,将自己的手伸向造物主。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刻,上帝即将给人类的肉体注入智慧。谁能预见,亚当的子孙也将有一天试图模仿造物主的角色,把智慧注入机器,而拥有智慧的机器又将对人类怎么样?
看出我的兴趣,温斯顿教授慈祥地说:“放心吧,到目前为止,我们还是独一无二,不可替代的。”——听了这话,我怎么更不放心了呢?
做访谈节目近20年的我,习惯于收集那些改变世界的人和事。2011年,IBM认知计算系统Watson在智力问答节目《危险边缘》(Jeopardy!)中打败两位人类选手,震惊世界。同年,预言家雷61库兹韦尔(Ray Kurzweil)所著的《奇点临近》大卖。其中,2045年“超级智能”将全面超越人类智能的预言,开启了巨大想象空间。如果人类可以把所有思维都下载到机器上,那么我们是否就可以获得在虚拟世界的“永生”?
为什么人们对超级智能产生恐惧?因为这关乎人的本质。笛卡儿说:“我可以怀疑所有我看到的事物的真实性,但‘我怀疑’这个事实告诉我,我在思考,我有意识。而如果我拥有这个,我就必然存在。”——“我思故我在”(Cogito Ergo Sum)。1999年我曾出版一本访谈集,借用他的名言将之命名为“我问故我在”。好奇心是我无可救药的本能,提问是我无法丢弃的习惯。我已经按捺不住探寻的脚步,于是有了走访世界顶尖实验室,向普通大众揭秘人工智能的想法。纪录片《探寻人工智能》因此进入策划阶段。
就在摄制组在李开复、张亚勤、余凯等专家的指导下拿出十集纪录片框架时,传来了AlphaGo与李世石九段人机大战的消息。记得1998年在超级计算机“深蓝”(Deep Blue)打败国际象棋冠军加里61卡斯帕罗夫(Gary Kasparov)的一年后,我曾采访围棋国手常昊。结束语中我赞叹这种源自东方的博弈游戏博大精深。所谓“千古无同局”,围棋的变化达10的172次方,比所知宇宙中的原子数量还要多。而国际象棋的变化在10的46次方左右。于是,我断言,在可预见的未来,机器无法在围棋领域战胜人类。
打脸啊!赛前李世石本人也放出狠话,争取以4:1或5:0取胜,而结果是AlphaGo以4:1胜出。更让人们惊叹的是人工智能在打法上表现出原创性,突破了人类棋手的惯用套路!“深蓝”靠的是人类编程,让机器用蛮力“穷尽”所有的可能性,并做出选择;但AlphaGo却是被赋予了深度学习的算法,经过海量的“训练”,自我优化的结果,其过程连设计师本身也被蒙在鼓里!
这一人机大战标志着2016年成为人工智能爆发的元年,也加快了我们筹备拍摄的步伐。4月,冒着早春纷扬的雪花,我们出现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。人工智能先驱和主要奠基人之一的马文61明斯基(Marvin Minsky)就在这里创建了全球最早的人工智能实验室。而前面所提到的温斯顿教授当年就是明斯基的学生,并担任该实验室主任达25年。他用“魔幻”来形容20世纪60年代。“当时,人工智能是个很新的概念。我们挑战一切,质疑一切。教授和教授之间,学生和教授之间,总在热烈地争论。我们吃、睡都在实验室里,守着唯一的一台慢吞吞的计算机,工作到零晨3点钟是常态。就像米开朗基罗所描绘的《创世记》,每个人都感觉正处于一个伟大时代的发端。”